解密“白领血汗工厂”：谷歌助手背后的高学历临时工团队

“你信不信魔术？”谷歌今年5月在其年度开发者大会上向与会者提出了一个问题。在为期三天的活动中，公司高管通过宣传Google Assistant的新功能，一再地给出了正面的回答。的确，这款谷歌版的Alexa（或Siri）让人感到神奇，它可以为你预订租车，告诉你母亲家的天气情况，甚至可以翻译26种语言的实时对话。

但是对于一些负责Google Assistant工作的谷歌员工而言，大会上提出的宣传口号“继续制造魔法”掩盖了一个更为平凡的现实：技术魔法依赖于海量数据集，而这些数据集是由低工资的分包商建立的。

“如果真有魔法的话，那应该也是烟雾和镜子，”一名现任谷歌员工表示，与其他在本报道中引用的人一样，他们不愿透露姓名，因为他们无权向新闻媒体进行爆料。“人工智能并没有那么智能，真正在做这项工作的是真实的人类。”

这位谷歌员工在Pygmalion团队工作，该团队负责制作能够让Google Assistant工作的语言数据集。虽然他直接受雇于谷歌，但他的大多数Pygmalion同事都是分包合同工，他们多年来经常被迫无偿加班，这一消息也得到了另外七名现任和前任员工的证实。

这些员工之所以选择向媒体爆料，是因为他们在内部提出问题的努力被忽视了，他们也指控，这种无偿工作是创立Pygmalion的高管所建立的工作场所文化的一种表现。在内部调查后，谷歌于3月份解雇了这名高管。

但是，现任和前任员工也认为，由于谷歌广泛依赖于约10万名的临时工、供应商和承包商（在谷歌被称为TVC），因此，该公司的大量工作是罪魁祸首。谷歌不会直接雇用收集或创建其大部分技术所需数据的工作人员，无论是为谷歌地图的街景模式捕获照片的司机，训练YouTube过滤器以捕获违禁材料的内容审查员，还是通过翻页将图书馆的内容上传至Google Book的扫描员。

员工们表示，将员工分成两类——高薪的全职谷歌员工和通常通过人员配置公司签约的低工资和不稳定的工人——的做法具有腐蚀性，极易造成问题，甚至允许剥削的存在。

“这就像是一个白领血汗工厂，”一名现任谷歌员工说。“如果它不违法，那肯定是剥削性的。这就是我不使用Google Assistant的原因，因为我知道它是如何制作的，我无法支持它。”

语言学家大军

对语言的研究是当前计算进步的核心。几十年来，人们不得不努力学习计算机语言，无论他们是试图编程录像机还是编写软件。Google Assistant等技术扭转了这个局面，让计算机能够理解人类自然语言的各种变化。

一名Pygmalion的前雇员解释道，举例来说，一个直截了当的任务是要求Assistant将计时器设置为五分钟。用户可以通过无数种方式来表达该请求，例如“将计时器设置为五分钟”、“你能在五分钟内响铃吗？”或者“Configurar una alarma para cinco minutos。”Assistant必须能够将语音请求转换为文本，然后解释用户的预期意义以产生期望的结果，而所有这些都是即时的。

使这一情景成为可能的技术是机器学习的一种形式。对于“理解”一种语言的机器学习模型来说，它需要大量的文本，这些文本已经被语言学家按照从词性到句法关系的方式所注释，以便将其作为人类语言的基石。

Pygmalion团队诞生于2014年，是谷歌资深高管Linne Ha的心血结晶，旨在创建谷歌神经网络学习数十种语言所需的语言数据集。创建这种“手工制作”数据所需劳动力的“艰苦”性质在2016年有关Pygmalion“大量博士语言学家团队”的文章中有所报道。（Ha没有回应评论请求。）

根据一系列文件和员工采访，从一开始，谷歌就计划用少数全职员工建立团队，同时将绝大多数的注释工作外包给世界各地的分包语言学家大军。

对Pygmalion的手工标记数据以及团队规模的兴趣多年来一直在增加。今天，它包括40至50名全职谷歌员工和约200名通过代理机构签约的临时工，其中包括全球人力资源公司Adecco。合同工包括负责注释的助理语言学家和负责监督工作的项目经理。

所有合同工都至少拥有语言学学士学位，尽管其中许多人还拥有硕士学位，甚至博士学位。除了注释数据之外，临时工还为Assistant编写语法，这种复杂的技术工作需要相当多的专业知识并涉及谷歌的代码库。他们的情况与美国大学校园的兼职教授相当：他们受过高等教育，技能高超，从事对公司使命至关重要的工作，并且不受雇主职位带来的好处和安全保障。

“想象一下，从进行博士级研究，推动世界知识状态，转向注释式工作，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不断的点击，进行注释数据，”Pygmalion的一位前项目经理说。“每个人都试图证明自己，因为每个人都试图为谷歌工作。作为TVC的同事之间发生的竞争是非常严重的。”

工资盗窃的定义

这种动态创造了临时工执行无偿工作的动力。据现任和前任员工表示，经理们明确表示他们不会批准合同工加班，但同时也会分配不切实际的工作量。

一位谷歌员工说，完成任务的压力是“巨大的”。“在这种混合的信息流中，我认为很多人不得不选择加班，而且考虑到压力，我认为加班的强度和频率很高。”

谷歌员工将这种整体效果描述为“煤气照明”，并回忆起从管理层那里接收到的消息，如“如果TVC想要更多工作，那就让他们更多地工作”。接受采访的所有七名现任和前任员工都表示，他们经历过或见证了合同工无偿加班。

“据我所知，没有人说过需要他们在上班时间之外工作，但这样的设置是为了完成预期工作的唯一方法，如果有人提出担忧，他们会被公开嘲笑和贬低，”另一位现任谷歌员工说道。

“工作了40小时却没有受到尊重，”一位前助理语言学家说。“我们被明确告知，记录的工作时间不会超过40小时，但我们也从未被告知不要工作超过40小时。”

他们补充说：“他们分配的工作通常需要数小时以上。每周你都要填写一份时间表。有人曾经提交过加班费，但他们受到了严厉批评。虽然没有惩罚，但也被明确要求不要加班。”

谷歌发言人表示，公司政策规定临时工必须获得所有工作时间的报酬，即使加班未被提前批准。

“全天候工作是工资盗窃的定义，”长期担任劳工和就业律师的Beth Ross说。Ross表示，根据联邦和州法律，谷歌和Adecco都可能面临拖欠工资和赔偿的责任。

萝卜加大棒

这位助理语言学家是几位表示他们在谷歌工作的人之一，他们都希望自己最终可以转为全职职位。Pygmalion的几名成员以前也是合同工，包括现任团队负责人。

“人们无偿加班，是因为他们有机会成为全职员工，这违反了公司政策，”现任谷歌员工说。“人们特别渴望成为全职员工，”另一位说。

“当我被雇用时，我被非常明确地告知，没有转为全职员工的可能，”一位现任合同工说。“'这不是一个临时雇用的职位，没有向上移动的可能。但团队中的现实却非常明显是一种阶梯。一定比例的助理语言学家将会升职为项目经理。一定比例的项目经理会被转为全职。”

一名谷歌员工在Pygmalion临时工作后成功转为全职职位，他表示有时这样的交易甚至会是明摆着的。他们回忆道，2017年4月，Ha在参加于伦敦举行的Pygmalion外包项目经理会议时解释称，该职位是为转正而设计的，他们应积极主动地要求做更多的工作以实现这一目标。

谷歌发言人表示，公司政策是不对雇佣或临时工转正做出任何承诺，并且管理临时工的谷歌员工必须接受有关TVC和其他相关政策的强制性培训。

为什么这样做？

谷歌员工与合同工之间的工资和福利差距非常明显。Alphabet最近报告的中位数工资为246804美元，此外员工还可以享受免费餐食，现场瑜伽课程，免费按摩和慷慨福利等津贴。

在谷歌和合约工日益激进的抗议活动中，谷歌最近宣布提高美国合约工的最低标准，包括至少8天带薪病假，“全面”健康保险，以及到2020年每小时至少15美元的最低工资。

Pygmalion团队的合同工工资远远高于新的最低标准，助理语言学家通常约为每小时25美元，项目经理每小时高达35美元。但合同工们抱怨称，福利欠佳，且存在其他侮辱。

这位前项目经理将Adecco的福利计划描述为“我曾经拥有的最差的健康保险”。目前每年收入低于6万美元的合同工表示，他们每个月支付180美元的保费，用于免赔额为6000美元的个人保险计划。根据媒体审查的文件，对于家庭而言，免赔额为1.2万美元。谷歌拒绝评论Adecco的薪酬和福利。

根据审查的文件，谷歌员工的收入明显高得多，个人保险计划的保费在0至53美元，免赔额也低得多（1350美元）。有家庭的谷歌员工每两周最多支付199美元的保费，免赔额为2700美元。

其他人则抱怨缺乏信任和尊重。在2018年，谷歌取消了Pygmalion合同工乘坐谷歌通勤公交车的权限，这让那些不能再把三至四小时的通勤时间计入工作时间的人感到沮丧。谷歌表示，出于安全原因，它可以确保临时工、供应商和承包商不会对敏感的内部信息进行过度广泛的访问。

“为什么这样做？”一位前助理语言学家说。“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在简历中加入谷歌对职业生涯很重要。后来，我发现甚至不能在简历中提到谷歌，只能说‘Google by Adecco’。”

周末作业

谷歌和Adecco最近都对Pygmalion的无偿加班指控进行了调查。

“我们的政策很明确，所有临时工都必须获得所有加班费，”谷歌人事业务副总裁Eileen Naughton在一份声明中表示。“如果我们发现任何人没有得到适当的报酬，我们会确保他们得到，并对违反此政策的任何谷歌员工采取行动。”

谷歌发言人表示，目前的调查是在该公司于2019年2月收到可能违反政策的报告后启动的。如果需要，该公司将提供适当的补偿，如果发现违反行为，将采取行动，包括终止合同。

该发言人还承认，2017年有人向人力资源部门提出过无偿加班的担忧，但表示该公司当时的调查并未发现任何此类案件。

“我们致力于确保所有员工在所有工作时间得到补偿，”Adecco发言人Mary Beth Waddill说。“我们的长期政策是，每位员工都必须准确报告时间，即使这个时间没有得到预先批准。他们的经理也应该鼓励这样做。如果我们得知情况并非如此，将与谷歌合作采取相应措施。”

5月17日，Adecco向现任和前任Pygmalion临时工发送了电子邮件。收件人被问及他们是否报告了所有工作时间，如果没有，则估计他们工作了多少小时。这些电子邮件要求在5月20日之前做出回应，尽管谷歌发言人本周表示截止日期已经延长。

一名谷歌员工对此作出回应：“他们要求人们周末加班，公司似乎在阻止人们做出回应。”

事实上，一名几个月前离开公司的合同工表示，他们收到了电子邮件，但并没有费心回应。“离开后，我并没有保存工作时间记录，”他们说。“即使现在要报告加班时间，我怎么能做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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